鱼腥草

当时丨紫色鱼腥草

发布时间:2020/11/12 21:16:27   点击数:
我的家乡位于秦岭以南的汉中,是个气候湿润物产丰富的地方。高铁的开通,让南北天堑变成了近邻。个把小时,我就踏进了村子长龙一样的大马路。村子位于山区,人间四月的芳菲在这里继续流淌。路边的花丛依然绽放着娇艳,柳絮的花儿还未谢尽,垂下的枝条就像少女的长发,枇杷叶直挺挺像小牛的耳朵,那幅墨绿跟庄户人一样实腾。最扎眼的还是那棵板栗树,水缸一样的腰身,想当年可是我家老黄牛蹭痒痒的好地方。如今,它依然长满黄绿色的新叶,怎么看都是农村腾飞的希望。村子的变化是真正的翻天覆地。三层楼的庄户人家赛过城里的别墅,不远处的车窗里飘出歌声,那份清脆悦耳,取代了传统的鸡鸣狗吠。随处可见绿树环绕,我在激动里居然模糊了进家的路。还好父亲早已恭候在院边,他唤着我乳名,遁寻着声音的方向,我走向了家。院里的大桌上,一只白色的大老碗,里面装满晶莹的荷包蛋。它们簇拥着,像娃娃的拳头。这是自家最宝贵的土鸡蛋,是招待最心腹的客人吃的。它们亮晶晶的乳白色,像记忆里母亲年轻时的脸。痛楚的是,在我刚有能力挣钱,能够让母亲吃香喝辣时,她却撒手人寰。父亲的热情直堵我的喉咙,他将一整碗鸡蛋递给我:“娃呀,我一听到村头黑娃家的狗叫就动手打鸡蛋,有一会了,老母鸡下的最有营养,赶紧趁热吃。”我挤出心酸的笑容算是回应。七八个鸡蛋能招呼七八个客人,我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沟沟壑壑的脸却是无法下筷子。最后,我和着眼泪咽下两个。父亲急了,撸起袖子,干脆拿筷子给我喂。我突然就乐了,小时候瘦弱的我不就这样被追肥的吗?甜蜜蔓延在我的全身,我正想闭着眼睛将它们铭刻。却突然发现父亲有些异常,他的胳膊内侧星星点点的红。我赶忙询问咋的了。父亲答:“没啥,去年比这厉害,一到天热,胳膊内侧就起疹子,软膏抹了一拉拉,不中用,最后吃了咱家地里的‘臭婆娘’才给治了。”哦,‘臭婆娘’,就是菜园子里紫颜色的鱼腥草?”我惊喜地问父亲。“就是就是,那个小苗苗可不敢小瞧,清热解毒得很,听说还能防癌。哎呀,爸以前还真给忽视了。”“多简单的事,爸,我马上给你挖去,多挖些,晒干放着,连吃带喝一个夏天。”“我娃不去不去,不干那粗活。工作累了,回来歇歇,碎碎个事,我闲了自己去。”我和父亲生活了18年,晓得父亲的脾气,他不让做的事你得点头给他面子,推来让去他反而生气。母亲走了十多年,墙上的遗像,将深情的父亲变成了忠诚的守候者,哪怕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天花乱坠,父亲也不答应下山。父母爱情让我动容,处在纷乱里的我们,常常揣着感情却觉得迷茫。每次回家,父亲就把满腔的爱化作碗里的饭。现在,他又进了厨房,随之而来的是锅碗瓢盆的协奏曲。我撒谎说要看看房前屋后,趁此机会便悄悄来到了菜园。成熟的大蒜已被挖掉,留在地里的是一洼清凉凉的鱼腥草。它们个头不高却和娃娃一样笃实,叶子层层分离节节高并且呈现挺拔的心型。最招眼的是,它们茎杆纯紫,叶的背面纯紫,叶的表面以紫为主,整体的效果,就是长在棕色土地上的精灵。鱼腥草全身都是宝,食用药用二者兼得。村里的老人们喜欢它埋入地下的根。洗净的根部通常紫中略带白,煮熟了颜色会淡些,它们是庄户人眼里天然的补药。家乡人喜欢将年猪肉腌制熏烤做成腊肉,一年四季飘香不腐。想吃的时候下锅炖煮,信手拈来的鱼腥草,就成了炖肉的上好配料。这不由得让人佩服,修行者是多么的高明,所谓山林减病添寿,正是充分利用了原味草药这个珍宝。父亲的菜园子,土壤并不干燥,但因为鱼腥草根深蒂固,而眼下根茎的粗细也就像小时候扎辫子的头绳,稍不留意就会折断。我捡来巴掌大一片顺手的石头,咔嚓,再把它敲成两半,这就是我的挖掘工具,我笑自己像个聪明的原始人。挖草根可不能只看叶子,植物如同人类不可能十全十美,枝繁叶茂并不意味着根茎肥美。我半跪在地里,将脸贴在土地上观察露出地面的紫色。这份感觉非常享受,就像小时候将脸贴着母亲的胸膛。而鱼腥草紫色的茎,就像抽象过的仙女的腰,芊芊玉株,却又挺拔自在。我恰如在林中寻秀木。时间在幸福面前总是跑得贼快。那片石头比挖刀还顺手。我先用石尖豁开表层的浮土,然后试探土的瓷实度,再以茎为中心轴向外扩展1厘米向下划圆,一手挖一手松土。用这种方法,我居然能够一根都不断。当然,这方法也有缺陷,在非常密集的地方不实用。不过密集的地方总是“狼多肉少”,要等到全部成熟才可以统一收获。我挖掘的兴趣刚刚达到高潮,就听见父亲在院里喊:“娃呀,刚回来也不消停歇会,就这山疙瘩,有啥看头么。”我赶紧将身子落得更低,等着父亲返回厨房。一分钟过后,我觉着异常,抬起头,就发现父亲直愣愣站在眼前。我瞅着父亲傻笑:“爸,你别生气。你看我干活的水平咋样?趁假期,你就给我个做孝子的机会。”“娃呀,有你这份孝心,爸就是睡着了也会笑醒。有成绩,一哈哈功夫,这几天都够吃了。看看,把一个吃皇粮的糊成了泥蛋子,走回,赶紧洗把手。”“爸,你回,我要挖够你整个夏天的。”“好娃哩,不用不用,这些‘臭婆娘’长在地里,我看着她们,心里堂亮,吃多挖多,就像你们城里人,讲究个新鲜。”长相体面的鱼腥草,就因为根部的腥味,招来了“臭婆娘”之丑名。从父亲嘴里说出来更是别扭。我仿佛看见母亲就在眼前,她盯着父亲,满脸的娇羞。后来我才知道,其实秋天挖出来的草根更健壮肥美,颜色就跟紫色油画一样润泽,口感亦是最筋道。当我和父亲回到厨房,炖肉锅早已沸腾。父亲的厨房我再熟悉不过,我赶忙将火苗控制到最小。待肉用筷子一扎即透、窜出满屋子的浓香时,我拿来洗好的鱼腥草根,切成一寸长的小截,把这些晶莹剔透的小家伙齐刷刷请进锅,然后再次开大火力,让它们在沸水中翻滚释放能量。家乡人是智慧的,腊肉的醇香完全遮住了鱼腥草的腥味。自打工作后就久违了这份香,父亲更是嚼得痛快,他汗晶晶的样子让我倍感欣慰。我仿佛看见那些可恶的疹子,在草根的阻击下,瞬间就被击溃。父亲的胳膊就像小时候抱我那样,又重新光光堂堂充满力量。在被爱环绕的这几天里,我和父亲形影不离,他是长辈亦如朋友。我给他谈理想谈工作,他给我拉家常盼未来。在我的眼里,父亲是一轮红得正起劲的夕阳,他会带领其他的老人们,一起化作明朝日,继续稳稳当当照耀着家乡的天地。即将告别,父亲胳膊的疹子明显好转。我三步一回头,都走出二三十米了,父亲还站在院边上,他依然高高地举着胳膊,一个劲地向我挥手。(作者简介:子童,陕西汉中人,现居西安,文学爱好者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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